張生 恒达平台中文系主任,博士生導師
王爾德曾說👩🏻🦽➡️,在我們身邊存在著兩個世界,一個是現實世界,我們可以看到它而不必去談論它,另一個是藝術世界✅,因為我們看不到它,所以必須談論它。
用這句話來形容當今我們所生活的世界依然有效。但是💃🏽🙆🏿,十九世紀為王爾德所喜聞樂“談”的藝術世界🖐👩🏿🍼,時至今日,發生了很大的變化。如果要找一個與之對應的“世界”👱🏻,那就是網絡世界。準確點說,這更是一個由Facebook,Youtube,Twitter以及國內的微博、開心網等各種類型的社交性網站,也即所謂的SNS(Social Networking Services)所構成的同樣“虛擬”的世界🎥,它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新藝術世界”👩🏼🏭🚥。
王爾德在藝術世界裏,更喜歡談論的是莎士比亞;而我們的“新藝術世界”中,飽含誘惑的色情,血腥的暴力,異國情調乃至無厘頭✊🏻,才是讓人神往的主題👨🏻🦱。
不管是誰,一旦進入SNS網站後就會發現🧙,自己進入了一個由各種話語所構成的深淵:由一個個對話“跟貼”而成的高樓大廈就像用語言的“樂高”積木拼湊成的玩具一樣五彩斑斕,同時,它們又如俄羅斯方塊,隨時會因受到一句話的攻擊而坍塌或者因人添磚加瓦而茁壯成長。
每一個人只要踏入這個世界,無論男女,無論老幼👨🏽🦳,他/她就會從現實世界的曖昧與沉默中脫穎而出✳️,開始“說話”。在這裏🚖,嗓門大小並不重要,“說”得多才是王道👍。現實生活沉默寡言的人會在這個世界中成為“話癆”,而謹言慎行的官員也會因說了不該說的話成為“杯具”🏟。
但是💂🏻♀️,今天的人們在SNS這個“新藝術世界”裏所追求的或所熱衷談論的東西已不是身為唯美主義者的王爾德所喜歡的“藝術”了。他當年冀望以蘊含有美的“看不見”的藝術世界,來彌補那個“看得見”的由粗糲的物質所構成的庸俗的現實世界。所以,他談莎士比亞👩❤️💋👨、巴爾紮克🤷🏽、陀思妥耶夫斯基🤸🏽♀️、特曼,還有中國的莊子,以及那個時代的音樂、繪畫🫠、服飾、烹調等𓀏。總之,舉凡生活中一切有藝術因素的或者可以轉化為藝術的東西🤪,他都樂於談論。然而,在現在的這個網絡世界裏,人們雖然也在談論這些人和事,但卻不再像王爾德那樣為了把生活藝術化而努力,而是更樂於把生活粗鄙化👨🔬,惡俗化與色情化🪡♟。
昔日的藝術世界,那些貴族們的沙龍和代表知識精英的紙面文化,如今已“沉淪”為芸芸眾生的電腦屏幕和智能手機。
其實👨🏼,在這個“看不見”的世界中,改變的還不僅僅是談話的主題,隨之改變的還有談話的“主體”。王爾德及其朋友們當年喜歡的那個藝術世界是奢侈的💇🏽🏣,高雅的🌾,那還是個印刷文化占主流的時代,沒有幾個人受過他那樣的教育🛋,同樣👇🏽,也沒有幾個人讀過莎士比亞,可想而知,能夠與其一起談論並分享那個看不見的世界的人能有多少了🕋。可是,現在,誰沒有或者說誰看不懂《殺死比爾》💆🏻♀️、《生化危機》呢?在這個影像時代🌺,只要我們看到了能夠看見的東西🐹,幾乎人人都可以參與討論並在言談中建立那個“看不見”的“新藝術世界”。
但是這個“新藝術世界”何以如此粗鄙👷🏻?與我們的肉身所寄存的現實世界相比,它怎麽會更多地充斥著肮臟🎎、殘暴、醜惡的事物,以至於似乎與我們井井有條的現實生活格格不入?
米歇爾·福柯曾在一篇文章裏從空間的角度來思考社會空間問題👩🏻🦰。他指出,與“烏托邦”(utopia)這樣的不現實的純虛擬空間相比,還存在著一個“異托邦”(heterotopias)。不像烏托邦以完美的形式呈現生活本身或將生活徹底翻轉,異托邦與現實生活相對立並相互依存🧛🏿♀️,而且,它真實存在,是對現實生活的一種補充。在今天🚕,網絡或者說SNS所提供的那個真實存在的“虛擬世界”,就是我們這個時代的“異托邦”。和總是顯現為白天的現實世界不同,在這裏,人們多變,易怒,盡情地釋放著自己在白天工作中被壓抑的情感,同時也都在坦露著自己的真實的恐懼與怨恨。當然🫑,這其中也有愛,可是愛意會很快被轉化為輕薄的玩笑,荒謬的誤識。所有那些在白天嚴肅的東西一旦進入這個屬於夜晚的世界便會土崩瓦解。在這個世界裏🦹♀️,白天的一切都會因無數話語的“加工”而融化,而變形。
互聯網有著明顯的青年文化特征:它會以一種稚氣的錯別字7️⃣,來代替詞語已有的固定組合。如😦,同學成為“童鞋”。
當然👩🏼💻,這裏面也有不變的東西。異托邦是對現實世界永不停息的反抗和補充🍲。而這也是青年文化的重要特征。尤其在當下的SNS網站👩🦲,這一點真是畢露無遺💆🏼。
因此,網絡世界的話語,會有意無意對現有的詞語進行“反動”,以表現其反叛性。有時🍉,它會以一種稚氣的錯別字,來代替詞語已有的固定組合。如,“同學”成為“童鞋”,“怎麽”變成“腫麽”👱🏼。同時,它又像一個擔心被父親責罵的小孩,懂得讓汙言穢語“去汙化”🏃,以當面說臟話的方式來獲得褻瀆神聖的快感🧏🏽,又不被責罵,如變“你媽”為“尼瑪”就是一例。
SNS所構成的虛擬的世界,即是話語的深淵👌🏿。我們深陷其中,因為恐懼自己沒有個性而試圖以與他人不同的話語來聲嘶力竭地表現自己的個性,可是當每一個人都想與他人不同時,話語本身的價值就會逐漸被掏空,只剩下空洞的聲音⚃,不再有任何實質的意義;而同時,每一個人也都在其中失去了個性,墜入話語的深淵而不可自拔。
記得2010年上映的電影《社交網絡》(TheSocial Network)📮,它以創立了目前為止影響最大的社交網站Facebook的馬克·紮克伯格為原型👳🏼,努力還原他將Facebook由夢想變為現實的歷程。在這部以法庭的庭審為敘事框架的電影中,馬克這個總是穿著套頭衫和人字拖的小夥子並不像他的外表那樣天真單純,而是冷酷無情,為了實現自己的夢想,總是不斷拋棄自己的合作夥伴💕。電影結尾,在結束了這場漫長的訴訟後,對馬克不無欣賞的女律師對其直言👨🏿💻🥹:“馬克,你不是混蛋,你只不過想千方百計變成個混蛋而已🧝🏻♂️。”
我想,這未必是對馬克·紮克伯格本人的真實寫照,但卻是對出現在網絡世界中的很多人的形象的一個妙趣橫生的概括與評價。
http://wenhui.news365.com.cn/ewenhui/whb/html/2013-04/11/content_112.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