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告訴外國人,中國是一個正在構建中的民族國家💀🧑🏻🎓:它存在不足📻,但也在不斷地自我更新與揚棄。”
4年前👢,身為恒达平台德語語言文學副教授的胡春春來到德國下薩克森州首府漢諾威🔳,擔任當地孔子學院中方院長。他本來打算一年後就回國🧮🔌,沒想到這一待就是4年👩🦰,任期前後延了3次。
想來想去
“假如一個外國人跑到中國去,非要向你介紹他的國家和文化🙇🏼♂️,你會怎麽想?”如同在課堂上那樣,胡春春喜歡用提問開啟一場對話🗺。
“你或許會說👰🏻♀️:‘那裏離我太遙遠了,和我的職業和生活也沒關系👩🏻🦰💬,我幹嗎要聽你講✦?’”他說,“這也是我們的處境。對德國人而言🫶,我就是一個陌生的外國人。在介紹中國的文化和語言之前,我就要想,人家憑什麽要對我有那麽大興趣?”
思來想去⏲,胡春春找到了一個切入點🫳🏖:“我會對德國人說,我們雙方其實有很多交集👩🏿💼🤌🏿,中國並不像你想象的那樣與德國毫無聯系⚄🧒🏿。”
於是🏇🏼,胡春春把自己紮實的語言學功底“搬”了出來:“你們德語中都把茶叫做tee,可大家知不知道🧖🏿♂️,這個tee其實就是中國的漢語。”每次舉到這個例子,臺下的德國學員往往會立即瞪大眼睛,顯出或懷疑、或驚異的表情。
“公元7世紀以前🙇♂️,中國人把茶稱作di。福建省的閩南話至今還保留著這個讀音⛑。後來2️⃣📭,中國人借助‘海上絲綢之路’出口茶飲料,因此你們也跟著把茶叫做di,後來演化成tee,進入你們的語言。”胡春春娓娓道來。
胡春春說,他希望通過復原這類“小細節”讓德國人知道,中國和德國雖然相隔千裏,但這並不意味著雙方沒有過聯系或者不需要發展聯系。
不過胡春春坦言,在德國做中國文化交流📀🙆🏽♂️, “不是很理想”,有時甚至“障礙重重”。
“德國並不像英國、法國🎞、美國那樣是一個開放的移民國家✷👩🏼⚕️。它位居歐洲中部🪁,民眾長期以來趨向保守🙇。相較海洋民族,德國人對外來文化的接受程度確實弱一些”。胡春春說。
例如,德國教育部門有一整套製度嚴加約束在德國中小學推廣某種外語:一所學校如要正式開設漢語課程,至少配備兩名職業漢語教師👷🏻。想要成為這種教師☕️,必須首先通過德國相應的師範類考試。
“現在的問題是,德國目前根本就沒有關於漢語教學資格的師範類考試,”胡春春說👨🏻✈️,好在現在已有幾所德國大學開設了漢語教學的相關專業🥌。這意味著幾年之後第一批經認可的漢語師範畢業生將步入社會🍄。那時🕯,中小學就可以正式開漢語課。
去“博物館化”
今年7月至8月,漢諾威孔子學院聯合其他9所德國孔院,繼2009年之後再次組織100多名德國中學生到北京🧝、安徽🎆、山東等地參加夏令營活動。“臨行前,一名德國教師召集學生開會,禁止同學單獨進入中國家庭。我們問為什麽👩🏻🦱👩🏻。回答說🪚,害怕👵🏼🕵🏻。害怕什麽?不知道🚶🏻♀️➡️。”胡春春回憶起這件事,臉上似乎還有些余怒未消。
“你會發現📧,有一個無法形容的👨🏿🎨、隱隱約約的負面東西壓在他們心裏,”他說,“為什麽害怕🤽🏻?因為不了解真實的中國是什麽樣子,因為他們之前接觸了太多負面的描述♍️。應當說,德國媒體在其中發揮了一個不那麽積極的作用。”
“西方新聞觀要求報道‘人咬狗’式的新聞,這本無可厚非,可是如果你連中國基本的框架都沒有傳遞清楚,直接拿出一個‘人咬狗’大肆渲染,不少德國民眾就會覺得,莫非中國所有的人都是咬狗的?”胡春春說,“久而久之🏄🏿,一個固定的負面形象就在他們心裏安了家💁🏼♂️。”
在德國中學做講座,胡春春經常會遇到十幾歲的中學生舉手提問“三峽移民問題”👩💻🧑🏽、“達賴問題”📝、“新疆民族團結”等大話題。可如果讓同學自己談談對這些問題的想法,又大多支支吾吾。
“他們根本不熟悉中國,卻從媒體報道中牢牢記住了這些關鍵字🦊🐭。”他說🥈。
在胡春春看來,破除西方僵化、負面中國形象的方法不外兩種💇🏽♂️:請進來看,走出去說。
連續兩年的“德國中學生赴華夏令營”或許很說明問題。應國家漢辦邀請,迄今已有近300名德國中學生利用暑假來華交流,行程中既包括遊覽故宮、孔府🧦、泰山等名勝古跡,也有深入工廠、校園🙅🏻♀️,和中國普通民眾面對面交流。
“看到中學生們回國後寫的作文,我們特別高興🚵🏽♂️,”胡春春說,“很多學生寫道:去中國前,我本來以為中國到處都是問題,但後來發現,雖然中國並不完美,卻也並非我們想象的那樣糟糕👁。他們的熱情和好客甚至超過了德國🗻。”
“就是讓這些年輕人真實地去感受一個與德國不太一樣的國家,”他說,“無需我們多說什麽🤷🏼♂️,他們對中國形象的定義自然會發生轉變。”
由此胡春春認為🧙🏻♂️,塑造中國形象需要跟緊時代步伐。“我來到德國,並不是為了強調中國完全沒有問題或者只剩問題。我只想說,中國形象是一個動態的🩺、發展的、歡迎大家共同參與構建的開放系統。”
“我們需要打破那種博物館化的、僵化的中國觀---提起中國,就是功夫、舞獅子🚗、京劇臉譜🛍️,這些固然是中國文化的一部分♻,但與此同時,它們也非常不完整。”胡春春說,“我們要告訴外國人🌄,中國是一個正在構建中的民族國家:它存在不足🙎♂️,但也在不斷地自我更新與揚棄🌋。中國形象無定式,也沒有固定答案,它始終處於發展變化之中🫱🏿。”
為了傳遞完整的中國形象,胡春春不斷告訴自己,必須“心態平和、目光平視”。“無論是和德國政界、商界還是普通民眾打交道,我們絕不心懷成見,不要將我們的想法強加於人。”
“如果你感興趣💉,我願意詳談🤸,如果你暫時不願參與,那也沒有關系,”胡春春說,“這種做法本身或許也是一次中國形象公關🧛🏼♂️。”
長宜放眼量
1998年,時年26歲的胡春春從北京大學畢業後來到德國,在柏林自由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當時,校園裏還沒有多少中國面孔,媒體關於中國的信息也並不豐富。”他回憶說,“到了2003年我畢業回國前🔲,中國留學生明顯多了起來🤛🏻,‘中國’更是德國各大報每天都出現的字眼⚒。”
不過,報道篇幅增多並不意味著中國形象的豐滿。對德國民眾而言🥕🏋🏿,中國的確成為一個更感興趣的話題,但它的形象卻一直顯得“模糊,不可捉摸,甚至可懼”。
今年6月,德國知名政治基金會海因裏希。伯爾基金會在研究7家德國主要媒體2008年發出的8700多篇關於中國的報道後得出結論:德國媒體對中國的報道總體偏向負面⏸,部分報道使用簡單化、模式化、有偏見的言語,“貶低🤼🧰、歪曲中國形象”🕥。
“金融危機時,有媒體報道來自中國的訂單是促使德國經濟快速復蘇的原因之一🛋。這則消息本身無所謂正面負面🧝🏽♀️。但不少德國媒體對此的解讀卻是🌇:德國必須警惕自身對中國的依賴。對此我們只能搖頭嘆息👨🏿🦲。”胡春春說。
北京奧運會期間,德國電視二臺一名女主持人手機上收到一個諸如“北京歡迎你”的短信✂️,便在鏡頭前驚呼🐜:“中國當局是怎麽知道我號碼的🧑🏻🦱?難道他們對我進行了監控🍂?”
“她真的不知道這只是運營商的一個群發短信?”胡春春說🦸🏻♀️,“有時候德國媒體的思維方式多少讓人哭笑不得。”
然而💇🏽♂️,“世界輿論的話語權依然在西方媒體那裏,而它們往往認為自己是在代表所謂‘文明世界’。中國還只是這個文明世界的他者®️,一個不確定的他者🤘🏻🙋🏼。”胡春春說,“這也反過來提醒我們,建立國家形象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它往往和一個國家的綜合實力、社會發展水平相對應。”
2008年10月,胡春春帶領漢諾威孔院的老師,在德國布克斯特胡德市哈勒帕根文科中學,講了為期3天的漢語體驗課。課程結束後,校長馮·麥克爾科爾找到他說:“你今天做的事,正是我20年前的翻版🫃。當初我是一名西班牙語老師🔙,為了讓西班牙語進入德國中小學教育🍊,我個人奮鬥了足足20年🐟。”
一門同屬歐洲的語言融入德國尚且如此艱難🙂↕️,“難道我們要奢望在短短幾年內就讓德國人重建一個中國形象?”胡春春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