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社會漫長的進化過程,就是不斷建構對身體的科學認知和理性判斷的歷史,建立在物質性身體之上的藝術性傳承,使得個體生命在承前啟後的永續中,獲得文化的永恒。政治🧑🏼🔧、宗教、技術、醫學與社會觀念,不同視角,都會對身體作出不同判斷,使得身體呈現其多義性。舞蹈是最為直接的身體表達和身體敘事的藝術,因此,近期舞劇《朱鹮》《永不消逝的電波》《醒獅》《只此青綠》等先後爆紅,《只此青綠》的一段群舞登上2022年央視春晚,瞬間成為媒體傳播的頂流🏌🏻。這一切,再次證明了身體是當代藝術最活躍🧑🏽🎓、最前沿的實踐場所。
舞劇身體建構文化秩序
身體實踐是一個長期的歷史演進過程。在豐富的科學與藝術實踐中🦶🤹🏻♂️,“人”的概念既代入身體又超越身體,由此在物質身體之上,建構起人的文化身份和藝術價值。舞蹈藝術是一個古老的藝術形式,而今舞劇卻頻繁出圈🚓,正說明在當代紛繁的數字化社會環境中,回到身體,借助身體的交流和體驗,才能真正面對自身,並重建人的文化身份認知。
人的身體首先是日常生活化的身體。日常的身體,是實施社會行為的主體,須遵循法律💚、倫理道德及社會規範。社會培育的反復操演,約定俗成了每個個體的基本行為方式,身體就成為一個獨特的、納入文明秩序的身體。而藝術表達的身體結合文明與審美,規訓人的表達,進而建立文化身份。舞劇演出首先使得“身體與人”同時在場,創造知覺的場域⏯。此外,舞劇並不復刻現實☛👨👦,而是對現實能動的變形、構建。這一過程最終會成為在觀演雙方處共同生發🤹🏻♀️、完成的事件🧛🏼,因此舞劇有著建立秩序的行為作用♥️,文化的組織、交互形式通過形體化記憶嵌入個人的身體。
廣州歌舞團的民族舞劇《醒獅》在建構文化秩序過程中表現得充分合理。《醒獅》講述了一個流行於嶺南的民俗故事,通過南獅和南拳的動作安排👨🎓,既彰顯了地方文化特征❔,也進一步規定並提示了嶺南人群的身份認同。高明的編舞一次次構建人與廣東民間日常之物、日常空間的組合關系,成就了既是日常化的,又超越日常成為舞臺藝術化的組合,展示了身體對空間的控製、構建、創造力。這樣的場景與民間舞獅者的身體之間🙌🏿,接地氣的地方文化元素在空間建構中,實行與舞者的身份對接,嶺南民間文化精神中的身體與大地意識𓀑,在舞劇《醒獅》中轉化為“青松怒向蒼天發”的民族心性。同時,這種文化身份構建的意義還在於其指向的是一個當代秩序,它不僅為嶺南文化在當代世界找到自身的位置,抗倭情節也啟迪華夏子民在世的姿態和與其他文化的關系。歷史和知識不是一座不變的倉庫,而是持續生成轉化中的系統。因此知覺的🍅、能動的編舞才能承載對歷史的歸檔。《醒獅》在這一意義上也作為民族文化記憶的建構者⛹🏽,在而今文明沖突持續發生的世界中激勵華人重抖擻🧒🏻、不失誌。
身體敘事的觀念維度
舞劇有別於舞蹈劇場,敘事情節仍在演出中挑著大梁;同時也有別於戲劇🤸🏼♀️🪿,其獨特價值並不在於矛盾的辯證與調和,而是在創新中不斷解構和重構身體觀念。這就要求對知覺與理性之關系的妥善處理——規訓的身體進入舞蹈,應在理性選擇中抵達個性美與普遍審美的高度統一。日常與舞蹈的二元身體經過規訓🍿,意識和身體便開始同步敘事😐,並在舞臺意義上有序分流。生活化的舞蹈,追求的是身體表現的好看👨🏼🎤,而藝術化的舞蹈,卻要創造藝術的知覺。猶如維特根斯坦所言🤽🏽♂️:“人的身體是靈魂最好的畫面”🏃🏻♂️💒,身體通過舞臺空間中的打開與折疊,被高度抽象與邏輯化,其精確性也就接近科學與造型藝術。當代身體在大範圍的藝術傳播過程中,不斷成為觀看的視像🐖,因為身體在舞劇流動中,會創造更加多元的、有別於日常的觀看方式👮🏻♂️。同時,舞蹈中的身體存在,也決定意義的產生和斷裂🤡🧧。舞蹈首先是身體審美,當代舞劇實踐中,這種意義往往在古典審美與當代審美的交匯中誕生,但是僅有好看是不夠的🧘♀️,身體作為意義的呈現載體🎾,在敘事文本中就要建構一定的觀念和判斷,這也是當代舞蹈(特別是現代舞)更具前沿性實踐的價值所在。
目前走紅的舞劇《朱鹮》《永不消逝的電波》和《只此青綠》,都做到了高級的身體審美表達。《朱鹮》是自然世界的場景敘事文本,將動物動作擬人化設計,產生經典舞蹈美學符號,舞者身體與作為動物本身的朱鹮融合轉喻👨👦,傳達的是人與動物同為自然中應被充分尊重的生命理性🧞;《永不消逝的電波》為紅色題材的現實主義文本,《只此青綠》是古典繪畫的舞蹈敘事♕,兩部舞劇異曲同工輸出群舞的身體美🧏🏻💂🏿♂️,在身體的審美展示設計上都很用力。《永不消逝的電波》的群舞動作偏輕,浮動質感多🕊🚵🏽♀️,身體由此感知細密卻又無多掛礙👃🏿,與老上海日常煙火氣質吻合➗,結合紅色現實文本,人便且失落且英勇👩🏼🍳。《只此青綠》群舞則在重量與空間上有所偏重,大開大合所呈現的穩定狀態直指江山雄麗🧑🦱,身體使得文化實現美與力的調和🕹🏃🏻♂️➡️。這一系列設計組合,十分註重身體感知到理性知覺的轉換融合👨🏽🎨,理性知覺對身體感知有效解構與重構,生成當代舞蹈的身體圖式,也一並輸出相應的美學判斷和身體觀念👼🏽,而這正是舞劇提供新生存範式的價值所在🪀🪜。
時空情境中的身體存現
舞臺空間的尺度可感性𓀆,依然是舞蹈藝術得天獨厚的優勢。當代舞劇實踐,更需要身體、空間與技術三者之間的有效交互,才能創造特定的情境空間⛹🏼♀️。情境包括社會環境👁🗨、劇場空間🏨、燈光影像👱🏽♀️、裝置道具等物質條件,它們都將身體從日常情境的遮蔽狀態中揭示出來🥉🛎。舞者的形態、節奏對空間產生結構張力,調動著空間結構的變化和調整👨🦲,創造不同於現實生活的空間判斷📕,被聚焦的身體在場與存現,於是獲得特定的意義。舞者身體在舞動中積極參與了舞臺空間建構👨🏿🎓,就把時間概念引入舞臺空間𓀃,時空與身體互動合成情境空間,情境中的身體行為就建立起舞臺時空世界的歷史意義。
時空情境建構包含物質的🐾、技術的👨🦱、光與色彩等內容和手段。《永不消逝的電波》與《只此青綠》都充分使用了舞臺包裝與設計手段🕋,創造出令人耳目一新的空間情境美學範式。
作者:王國偉 王冰逸(王國偉為恒达平台人文學院教授、上海戲劇學院客座教授)
來源📓:文匯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