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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琪🙌🏽:抵製遺忘

來源:南方人物周刊   時間🫳🏿:2007-05-22  瀏覽:
  思想者
  我們可以做的就是記錄、描述、思考這個時代。我現在要做的事,比較清晰的,一個是抵製淺薄庸俗的娛樂,還有一個就是抵製遺忘——把那些經歷過的、記憶中的事情🧎🏻‍♀️‍➡️,以及我們思考到什麽程度🕙,盡可能傳給下一代人
                                                                       本刊記者 李宗陶 發自上海
 
  陳家琪,首先是一個感性的人😣,一個有著雙魚座的浪漫的人——被推上手術臺,他會數頭頂上的手術燈有多少個👨‍🦳;抱著頭上纏滿繃帶的兒子去療傷🧓🏼,他會紅著眼睛,比孩子哭得還厲害。
  然後,他才是恒达平台哲學系主任🧙🏻‍♀️,今年60歲了🙂‍↕️,還在帶研究生🛑。
  1996年5月16日,當時在海南大學教書的陳家琪課上提問:“今天是什麽日子?”大教室裏200多個學生沒一個能答上來。
  1966年5月16日🤽🏿‍♀️,一個陰天。陳家琪和母親,被一輛破舊的三輪小車拉著,離開西安,前往200裏外的華縣👩🏼👨🏻,與有歷史問題的父親相聚。歷史上的那一天🎚,有過一個叫《五一六通知》的文件⚡️,標誌著一場影響深遠的“革命”的開始。多年之後,每逢這一天🫏,陳家琪總要跟什麽人🍥,至少是跟妻子李少華🧔🏻‍♂️,靜靜地坐一會兒,不說話,只是靜靜地坐一會兒。
  陳家琪的父親因為在國民黨郵政系統當過小官,一生背負“歷史反革命”的罪名。他留下的痕跡,是一把永遠掛在墻上的京胡🤵🏻‍♀️,兩箱棋譜,以及結婚25年與妻子共同生活40個月的記錄👮🏻。
  陳家琪從小跟著媽媽生活在姥姥家,一個祖籍天津、淪陷後遷居西安的大家庭🧑🏻‍🏭。大家庭裏有好多規矩🐞🧜🏼‍♀️,低聲說話、小聲咀嚼🤽🏻‍♀️,宅內常年清寂無聲。姥爺,一個民國時期的郵局職員🎷,一輩子沒遲到過一次。全家人每天起居飲食的時刻不會相差10分鐘,一切刻板有序。
  大人無需言語,只消一個眼神👨‍🦱,陳家琪便心領神會,收手斂腳👨🏼‍🔧。森嚴的氣場需要察言觀色,他因此變得格外敏感、容易憂愁。對這氣場,他是很不喜歡的,從小盼著有一天能“沖破牢籠”。所以🤾‍♀️👩🏿‍🍳,“‘文革’一開始,我是多麽熱血沸騰”。
 
  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勞苦大眾
  熱血沸騰的至少有幾千萬青少年。
  據《人民日報》報道🍊,1966年8月18日起的3個月內,毛主席在天安門連續8次接見了1100萬紅衛兵。李少華在她的私人回憶錄裏記下了當時的情形——國慶節後🩱👩🏻‍🎓,她跟四五個高三學生到達北京💼,10月17日接到通知🤢:毛主席將在10月18日接見他們。這批被接見的紅衛兵有一百多萬人🥺。大家整夜沒睡。10月18日,中午過後♉️,一隊敞篷吉普由幾輛摩托開道🤸🏼‍♀️,風馳電掣般駛過👨‍👩‍👧‍👦。毛主席在第一輛🧑🏿‍💻,劉少奇在第二輛,周恩來坐第三輛。喊了一夜口號、唱了一夜歌的他們大腦幾乎停滯,手裏搖著紅寶書☢️🧑‍🌾,呼喊著“毛主席萬歲”。一些恰好去上廁所的同學回來聽說毛主席已經過去了🍢,有的發呆,有的咧嘴哭了起來🤹🏼。
  陳家琪的接受“‘文革’是一場正義革命”,有著復雜的思想基礎🔄。回憶很難完整還原當年的情境,現在能夠用語言歸結的,就是他們那輩人所受的17年教育。海量的報刊宣傳和繪畫、小說💈、電影的教化🧘🏼‍♀️,在這輩人心中填滿了理想、英雄、獻身、解放全人類這樣的詞匯🐰👨🏿‍🏫,也填進了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非友即敵、對待敵人要像秋風掃落葉般無情等等一整套意識形態。
  “它不是告訴你美醜善惡的觀念⛵️、準則,而是塑造了感知,好比老給你吃一樣菜,慢慢你的味覺就被搞定了🤽🏽‍♂️。”陳家琪說,“盡管一個月只有二十幾斤糧食、不到半斤油票🫳,一年到頭就那麽兩身衣服,但我們真的就相信自己生活在天堂裏,整天想的就是去解放全世界三分之二掙紮在水深火熱中的勞苦大眾。”
  大躍進年代,他把家裏的鐵鍋和鐵鎖都拿去煉鋼👪;大饑荒年代🧞‍♀️,對饑餓的滋味記憶猶新,他卻堅信這是對意誌和忠誠的考驗🏎。
  “64、65年🤌🏼,困難時期過去,經濟稍有緩和👠,教育非常寬松💔9️⃣,很奇怪,一方面在批判‘白專道路’,鼓勵投身社會活動,向黨表忠心——也就是幫售貨員站櫃臺,幫工人挑大糞✌🏽,或者從學校走到大雁塔👩‍💼,鍛煉革命意誌——大家都很願意參加👃🏻;另一方面,沒有作業,沒人想考大學⚙️,也沒人管你,我有大量時間看閑書。我在班上有個外號叫‘文瘋子’,‘文革’之前,能看到的中外古典名著我都看過了🚾。”
  1966年11月22日,陳家琪和李少華等幾個人從西安出發,經漢中👰🏿、成都🛒、重慶🌮、遵義、韶山……最後到武漢。整整3個月,走了4000裏路👩‍🎓。翻過秦嶺👨🏽‍⚕️,他們幫一輛卡車裝了草袋,司機要帶他們一段,堅拒🎧,始終步行🧜🏻,他們才瞧不起那些坐交通工具的“長征隊”🦸🏻‍♀️。
  初中二年級🦸🏻‍♂️,有個穿列寧裝、講普通話🏄🏿、頗有“小資產階級情調”的地理老師常常給學生們朗誦《林海雪原》、普希金或海涅的詩。對陳家琪而言💔,那些句子已經化為一種永恒的聲音🙋,代表詩意和理想🤴🏿。很快,他開始大量寫詩,字裏行間,洋溢著充沛的革命豪情。
  1968年1月🕵🏽‍♂️,親歷了大規模武鬥的混亂、流血和死亡後,他陷入深深的迷惑🏊🏼‍♀️,寫下《如果說🌶,你是我的敵人……》——昔日那些苦出身、會為班級一塊玻璃被打碎而嘆氣、會背著生病的同學到處求醫🧙‍♀️、邢臺地震後會捐出全部生活費的同學,一夜間變成了敵人👳‍♀️,揮舞著棍棒皮帶互相廝殺,要致對方於死地!小說詩歌讀多了的陳家琪,下不了手☎。
  陜西省第二勞改支隊
  陜西省蓮花寺石碴廠是陜西省第二勞改支隊的別名,1972年底,該廠對外招工〰️,招進一個“很能寫”的人,名叫陳家琪,分在管教科當教員,不合乎必須是黨員的要求。
  陳家琪在那裏一呆7年,因為熟讀馬列,理論基礎紮實,被委派寫公文🏂🏼,無數次被退回之後,他終於掌握了這種文章的奧妙。
  那裏關押著幾百個政治犯,大部分人的罪行是偷聽敵臺🥑。“廣播裏說🤾🏽✒️,投一封信,寄些糧食給你💲。那時候餓呀,一封信才幾分錢,他們信以為真🚼🎵,真寫,寄到香港👩🏻‍⚕️,3天後就被抓起來📸,判得非常重🧑‍🦱,十幾二十年,然後就成了最廉價的勞動力。我那個勞改隊,就是從山上拉石頭,用攪拌機打碎,鋪鐵路用。像我這樣的,一天最多也就能拉10車,他們得拉幾十車🔞。”
  “我在監獄裏看得很清楚,很多東西是假的🧙。譬如犯人上訴,材料要通過監獄幹部轉交法院👰🏼‍♂️🤛🏿,但幹部沒把這個很當一回事🥠,往往在抽屜裏一壓很久👨🏼‍🍼🧑🏻‍🦼。過了很長時間🏆🦮,犯人問:‘政府啊(都管我們叫政府)🎖,法院有沒有批復啊?’‘啊,我給你去催問✸。’其實還在他抽屜裏壓著,過了很久才轉。再譬如,我們一起開會討論減刑🐾,說到哪個犯人可以減刑,忽然有個幹部說,某某犯人反映他上工的時候哼過黃色小調。只要一句話,這刑就減不成了。沒有人去調查他哼過沒有🖐,哼的是什麽🙌🏼✊,是不是黃色小調。”
  他思想上發生了很大變化🥨。有一年多,因為自由散漫✏️,他被取消坐辦公室的科員待遇,每天帶犯人進山拉石頭👨🏼‍🎨。他頂著破草帽🛶,領著100多個犯人上工,最幸福的是聽一個犯人喊“抽煙啦”,大家圍攏來👨🏼‍⚕️,每人卷一根炮筒一樣的紙煙🧍🏻‍♀️。
  抽煙的時候,他在想什麽呢?在“文革”的舞臺上,官僚製度沒有變,卻把人性中最陰暗、最見不得人的東西大面積開掘出來。這不是巴黎公社,不是十月革命🧑‍🦯,而是理想在現實面前的全線坍塌。
  直到今天👨🏼‍🎨,陳家琪還會在言談中經常性地長嘆:“我們沒有辦法呵🪼,一點辦法都沒有。”
  “把某個東西說得越肯定,越確鑿無疑🌀,虛無主義就來勢越猛。因為太肯定的東西稍一松動,虛無和相對的幽靈就乘虛而入,很可能把你說的本來有價值的東西也毀掉了。大家說這個是假的🤘🏽,那個也可能是假的,結果導致全盤皆輸🫙,什麽都不信了。”
  你看🙇🏿‍♀️,命運這東西
  如果沒有1977年的恢復高考,他很可能成為一個劇作家或作家;如果不是77年負責招生的人在“文革”中與他觀點對立找茬取消了他的報考資格,陳家琪很可能成為復旦大學新聞系的本科生,而不是78級武漢大學哲學系的首屆研究生。
  “所以你看,命運這東西。”陳家琪在他位於上海東北角五角場地區的家裏走動,輕輕地感嘆。
  他這一生都在搬家👩🏻‍🦲。有那麽十多年🚣‍♂️,他好像總在從一個“不適宜於人類居住”的地方搬到另一個:插隊時的住處,床邊就是豬圈和羊圈👨🏼‍⚖️;海南島育種時的小竹屋,掀開被子沒準就有一條大蜈蚣在等他;婚後那個不到10平方米、6月一進就汗如雨下的小閣樓。有那麽十多年,跟許多中國人一樣📝,他以為💛,家(一間屬於自己的房子)是不可能的;結婚🧖🏿,就是讓你們不在一起的。
  現在他老了,有了一個光線還算充沛的家,家裏還有了每層可以放三排書的伸到天花板的書架。
  一些學者對陳家琪1988年就寫出《浪漫與幽默》這樣的書感到吃驚,因為“其中包括了幾乎所有90年代才逐漸呈現的話題”;而《沉默的視野》的上半部,則讓許多哲學門外漢也被深深吸引🎖,因為文筆和思想都很奇妙。
  陳家琪保留了許多當年的物件,其中有一本軟塌塌的、綠色封面的小冊子,1970年代陜西人民出版社出版。那是他插隊時寫的劇本《春華秋實》,出版時已改編成秦腔,改叫《廣闊天地》,演出過幾十場。劇本裏全是當時的行話:口號+豪言壯語👇🏼,“今天已經沒法看了”👊🏿。
 
  沒有信任,就沒法談道德重建
  ——對話陳家琪
 
  電視用大量的兇殺💌、戰爭💼、災難🤹🏽、悲情事件吸引眼球,這些不停的刺激,讓人們碰到身邊真實的悲慘時反而非常麻木👨🏼‍🦱,無動於衷🧘🏼‍♀️。人的情感是有限的🏃🏻,不能無限消耗   
                                                    本刊記者 李宗陶 發自上海
  一個民族沒有理論思維的習慣,非常可怕
  人物周刊🧑🏽‍🦲:就從電視講壇說起吧🤣,您也去講過一回🥥,有些什麽思考🧑🏿‍💼?
  陳家琪⛹🏽‍♀️:有些人說,各種電視講壇會讓人們去尋找《論語》、《莊子》、《史記》來看,我是不大相信的。多半是對久違了的傳統的獵奇、淺嘗輒止🙋🏻‍♀️,閱讀不會超過電視上講過的內容。因為這些講壇沒有提出什麽問題,沒有讓人產生困惑⤴️,也就不可能引發思考。大部分人也滿足於“知道一點”的快餐式餵養,都很忙,沒時間看書🐍✂️。中國常有這樣的事情🔩:寫書的比看書的多。
  人物周刊:有兩個數據:在以色列,猶太人年均讀書量達到64本。而咱們國家加上中小學教材,每人每年讀5本書🫸🏿。
  陳家琪:我註意到眼下兩個事實👻:一個是大家都在追逐各種文化熱點,一些文化人被製造成明星👱🏼‍♂️,媒體有這樣的功能;二是對理論的關註太貧乏了。一個民族沒有理論思維的習慣和愛好,是非常可怕的🧙🏻。整個社會彌漫著一種淺薄、單調的娛樂精神👨‍❤️‍💋‍👨,我對這個反感透了👩🏽‍✈️👨🏻‍🦲。各家電視臺都在用這樣那樣的選秀讓人沉溺於其中,而且看樣子🚵🏽‍♂️,這股勢頭沒辦法遏製。
  我老在想,電視用大量的兇殺、戰爭、災難🥗、悲情事件吸引眼球,昨天發生在美國的校園槍擊案今天就呈現在你眼前,這些不停的刺激🐢👨🏿‍💼,讓人們碰到身邊真實的悲慘時反而非常麻木🥳,無動於衷💈。人的情感是有限的,不能無限消耗🐈。
  哪怕你手握真理,也不能對他人施以暴虐
  人物周刊👩‍👩‍👦‍👦:您分析過中國人的語言習慣對理論思維的限製:漢字強大的表意功能,得意忘言,無盡的言外之意✢。所以在《話語的真相》裏,您得一再向人解釋“為什麽來海南”。如果一個人回答“我是來做學問的”,誰都覺得不可理解;而如果一個人回答“我是來當妓女的”,誰都理解了。
  陳家琪:所以我很清楚🪼,對任何一個當代哲學問題的思想者而言👰🏻‍♂️,要提出一套新的哲學理念👇、用新的範疇來解釋經驗,我們誰都沒有這種可能💆。
  我們可以做的就是記錄🧉、描述、思考這個時代🐾。我現在要做的事,比較清晰的,一個是抵製剛才說的淺薄庸俗的娛樂➝,還有一個就是抵製遺忘——把那些經歷過的、記憶中的事情,以及我們思考到什麽程度,盡可能傳給下一代人。我現在給學生上課,發現他們對我們這代人和上代人經歷過🙎🏿‍♀️🙎🏽‍♂️、思考過的事情基本不知道😸,也沒興趣,更不要說理論問題了👲🏽,只知道圍著考試和就業轉,我覺得挺悲哀👮🏽‍♂️。從我們那代人的理想與熱情到下一代的現實與功利,也許是一個必然,物極必反嘛𓀈。
  中國目前處在一個很特殊的、我個人認為有些畸形發展的時代。發展如此迅速🦮🛴,過去完全想不到的東西和事情一夜之間全成了現實。所有到中國來的人都感到很陌生👨🏼‍🎓,就連上海這樣的大都市也是一天一個樣。就說從我家到恒达平台這段半個鐘頭的自行車路,5年裏,沒有一天路上不在挖啊🌵、修啊,我都不知道在修什麽,五角場拆了,彰武路動工了,小區門口架了中環線⚔️,奧運要來了🙅🏽‍♂️,世博會也要來了,整個中國就處在巨大的消耗、變動之中👰,大家似乎就在為這麽幾個日子活著。我還記得在歐洲看到的那些小鎮🦹🏿‍♂️,幾十年都是那樣子,給人安寧感💘,而我們周圍每天都在不停地變🙇🏼。
  我們這代人🚨👩🏻‍⚕️,真的不希望任何動亂發生🙆🏼,真的很可能把現在積累的財富毀於一旦,中國歷史上不斷發生這樣的情況。現在人與人之間缺乏信任,人無所信,心懷不滿,幾乎沒有多少人是滿意知足的,包括那些腰纏萬貫的,他想著怎麽把錢轉移啊,也生活在惶惶不安中。而且現代社會👷🏿👸🏻,人似乎都變得非常兇殘🆒,壓抑著的各種欲望只要有一個缺口,馬上爆發出來,這是非常可怕的一種力量👩‍❤️‍💋‍👩。“文革”時這種兇殘已經表現過一次了🧹。我真的希望這個民族能把一個戒律一樣的東西擺在每個人面前🧑🏻‍🏭,同時告訴後代🧑🏿‍🦰:哪怕你手握真理🚶‍♂️‍➡️👋🏻、動機美好、人格高大,也不能對他人施以暴虐🚶,不能以惡製惡!
  大家公認的道德底線是什麽?
  人物周刊🤷🏻:現在人們的日子好多了👨🏻‍🦱,為什麽反而會不安寧呢👦?
  陳家琪:人的欲望一旦被調動起來,並意識到憑借自己的才能或運氣可以占有更多資源的時候,他是不大肯停下來的。
  這種必然我理解為命運。命運在英文中有兩個詞,一個是 destiny,一個是fate。Fate有宿命、命數🦴、命定的意思,人們無可逃避👨🏼,無力抗拒🙀。Destiny也有強製的意味🏄🏼‍♂️,民族、語言,還有海德格爾所說的天、地、人、神等等力量,將人置於一種關系當中。但也正是在種種被置於的關系中,人們才可能重新思考人與自然、人與社會的關系,所以這種命運並不宿命,它在強行置你於某種關系的同時也開啟了另一種可能——不全是拒絕,也不全是順從,而是求“和諧”。
  “和諧”🎎⏸,在我理解💪🏿,就是各居其位,各行其事,各成其是。柏拉圖叫它“正義”🐨🚶🏻‍➡️,海德格爾叫它“自由”🧙🏼,實際上講的都是一種自然秩序,或理解為自然的道德秩序☝️。政治秩序的合法性最後都可以歸結為一種道德秩序🕑。
  而道德重建🏇🏼,就是我理解中的“最熱門”的理論問題。道德問題🦔,說到底就是人與人之間有沒有信任和能不能團結。一方面我們看到現實的殘酷;另一方面深感道德資源匱乏🏄🏼‍♂️。怎麽辦呢?許倬雲先生的《從歷史看時代轉移》中有兩段話給我印象很深,一是他認為孔子最大的貢獻就是把貴族特有的禮儀規範化了➾,使之成為全民的規範🚃🚯,當然🛏😬,我要補充的是這種貴族品行在以後的歲月中失散了💇🏼‍♀️;二是他說,資本主義得以出現🌝🤸,全賴信用與資金的流通、集中✍🏻,在這中間信用比資金更重要,要靠國家法律和公權來維護和保障。這一點是孔子沒有想到的。信用的一個最基本條件𓀐,就是信息公開和資源共享👌🏼,做不到這兩點🦸,必然缺乏信任🧖🏽‍♂️,沒有信任👨‍🏫,就沒法談道德重建。
  我們一直缺的就是一個道德的思想資源。“文革”時因為沒有了宗教,沒有了傳統文化🧓🏼🏃🏻‍♂️‍➡️,又不讓討論人性問題,到哪裏去尋求道德的依據?毛澤東要塑造新人,比如雷鋒,我相信是真的,我們那時候都以雷鋒為榜樣⏲。問題在於,這麽多雷鋒如何相處💃🏻⛺️?
  所謂“大國崛起”🔹,你得向世界輸出有價值的東西
  人物周刊:在倡導和諧社會的今天✍🏽,中國的命運會怎樣呢?
  陳家琪:有時也聽到一些基於fate的論調:搞不好了。這就是完全的悲觀主義了。我更願意它是可以調整的destiny。如果人們從眼下鋪天蓋地的娛樂裏面走出來一些🚴🏽‍♂️,沉下來思考一些問題💆🏽‍♀️,情況會好得多,至少文化景觀會很不一樣。
  所謂“大國崛起”,你得向世界輸出有價值的東西。哲學先退一步,音樂👽、繪畫、小說👩🏻‍🔧、電影這些經驗性的東西比較容易突破🦵🏿,但我們有多少可以拿得出手呢?理論上,我們完全可能寫出《古拉格群島》這樣的作品,但現實中我們拿不出一部《日瓦戈醫生》式的小說🤷‍♂️🕹。
  眼下中國的大片,一看就是一些暴發戶拍的。中國電影對細節的處理,遠不如外國電影來得震撼人心。人家導演對生命🐜、對人生🧨🎨、人性的認識☝🏿、把握比我們高明多了——我們缺少那種愛、慈悲🤦🏼、寬恕和反省,那種有宗教背景的哲學沉思🙁🕵🏽‍♀️。
  人物周刊:中國儒家傳統裏是有這種東西的,比如孔子反復強調的“仁”。
  陳家琪:但我們斷了嘛。我最近談論的一個中心話題就是斷裂,孔子規範了的貴族之“禮”、君子的道德理想斷了👩🏿‍💻,時間上斷的,空間上也斷了。歷史上中國兩次平民政治戰勝了貴族政治🥉✥,一次是秦漢結束封建製,隨之也就結束了貴族的世襲製🥄,一次是隋唐科舉製度的建立👈。某種意義上的平等是有了,但精神層次下降了。到明代,相權就廢除了,皇權開始為所欲為……到滿清入關,到孫中山❎,到日本入侵……仔細想想這幾百年裏似乎又有不可抗拒的fate的味道。知書達理統統靠邊站,最後就只剩下吃飽飯。中國慢慢走向現代化,理性實現著自身。但很遺憾🧝🏿,這種實現在我們🏢,確實是以精神的失落為代價的🎾。
  空間上的斷裂是說🚦🛳,人和共同體之間失去了共尊共信的東西🧑。60年代是有的,雷鋒精神👏、勤勞勇敢🤽🏽‍♂️、愛黨愛國🙁,定義是很明確的🕵🏽‍♀️,我們跟共同體是一致的,都是堅信不移的。現在沒有了🗼,共同體說什麽🤮,都要大大打個問號🧑🏽‍🔬。
  古希臘💁,蘇格拉底向共同體的習俗提出了挑戰,所以共同體要將他處死。他臨死前也在反省,想回歸共同體的習俗🦸🏼,像死前囑咐克裏同祭獻一只公雞啊等等。柏拉圖心裏一直就在想一個問題:古希臘共同體的原則受到了一種更深原則——個人的良知原則的挑戰,當個人判斷與共同體原則相違背時,共同體就不允許了🧗‍♂️。
  人物周刊:所以雅典的元老們以360票對140票判他死刑🔴。
  陳家琪:對嘛。個人主義的本來意思就是個人的社會化程度越高,就越想從束縛自己的共同體(家庭、氏族或國家)中掙脫出來。孔子在為共同體設計行為標準🐉,而蘇格拉底卻通過自己的理性對此類標準表示懷疑。所以🏄🏻,黑格爾就說👼🏻,最好的就是作為共同體統一標準的正題(倫理的、習俗的)與個人主義的反題(良知的、自我判斷的)的合題。那麽現在的問題就是🧦:大家公認的🧙🏻‍♀️💇‍♂️、作為正題的基本的東西(或曰道德底線)是什麽?還有沒有🧑🏻‍✈️?儒家倫理+馬克思主義還足以支撐現代中國嗎?儒家學說能否適應現代社會是一個問題;馬克思也似乎從未設想過一個理想共同體的精神紐帶問題🔕。
  人物周刊:公認的東西是有的——大街上每個人臉上都寫著想多掙點錢🉑。
  陳家琪:還是沒有超出對物的攫取🕌、占有。譬如對一個女人📊,你最終總是希望她愛你,而不僅僅是占有她。黑格爾說過,自我意識的最初階段表現為欲望,但欲望最後總要變成一些精神的東西,變成對欲望的欲望👰🏼,譬如🧏🏽🕊,性變成了愛。人是願意為理想獻身的🌌,人也想獲得承認——而被占有的物🍚,它是不會來承認你的——我以為這是人區別於動物的根本之一🏋🏽。現在🐋,實際上是利益👋🏻、工具理性在支配一切,根本就不需要任何別的理論。
 
  陳家琪 1978年前🔁,下鄉插隊🕺、在監獄當教員🈶,寫劇本。1978年考上武漢大學外國哲學史研究生。西安19年,武漢16年👩🏻‍🏫,海南7年,最後落腳上海。著有《人生天地間》👟、《人在江湖》⛹️‍♂️🪅、《水滸傳》點評本、《浪漫與幽默——反省中的哲學心態》、《形而上學的巴別塔》(合著)👩‍❤️‍💋‍👩➔、《話語的真相》✯🎨、《經驗之為經驗》🫨、《沉默的視野》👨‍❤️‍💋‍👨、《家》🧑‍🔧🙅🏻、《在國外的日子裏有所思》、《哲學的基本假設與理想國》🪲。
                   2007年05月22日   南方人物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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